离说

Chapter 6

    每次当他注视着万剑之宗的光辉，就会克制不住地一遍遍回想起那个人临终的表情、临终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……礼司，如果你不是圣具，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幼时的自己曾无数次向这死去的光辉发出疑问，“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呢”，没有人能够给出答案，这是当然的。

    交错的刀光，金属的碰撞，激烈战斗的两人。

    【小黑，让我来帮你吧？】

    夜刀神神情严肃，并不分神回应契约者，伊佐那知道他的抗拒。

    这么紧要的关头，和数年未见的师兄的对决，真的要看得这么重吗？

    伊佐那不禁在心里埋怨起他来，却是连自己也说不清，他这不满的情绪，究竟是怪夜刀神不顾大局，还是源自对方不愿和自己并肩作战。

    正在这时，有一股沉静而宽广的灵力波动从游乐园更深处传来。那股灵力像大海、像天空，强大无匹。

    夕阳还未完全沉下，那殷红的余辉在升腾起的青色灵力下黯然失色。渐渐地，空气颜色也变了，有一些灰和白的东西洇染着空气，洇染成浅浅的青。仿佛透明的空气本来就是有颜色的，只是在那股灵力的呼唤下显露真容一般。

    这遍布整个迪士尼乐园的青色，让伊佐那心中模糊地升起了一个堪称荒唐的念头。

    青之王宗像礼司，不会是广域型的圣…啊！

    【小黑！】

    对战两者间的变故打断了他的思路，御芍神借着格挡开夜刀神的空档，从怀中取出了一把泛着绿光的匕首，向师弟横斩而下。

    【小黑！那是“密林之牙”，千万不要……】

     ——不要见血。

    御芍神的攻势干净利落，快得不可思议，伊佐那的话没能说完，就见夜刀神持刀的手背溅起一道血痕！

    伤口虽长，但并不深，按理说应该不会影响到夜刀神。可黑发少年偏偏像被无数条藤蔓捆绑住身体，不断做出反抗的动作，却始终没能动弹一下。

    “密林之牙”，白金殿被盗的A级遗具，身为武器种却是攻击型中的辅助类，正是因为它的致幻特效——通过血液将附有毒素的灵力注入敌人的身体，使其陷入被藤蔓束缚的幻觉之中。突然被缚的使士或圣具自然会试图挣脱，然而使士的挣扎或圣具加速的灵力循环，都只会让他们陷得更深。

    老套而单一的致幻效果，却比花哨的攻击有效得多。

     “这么简单就被放倒了，小狗郎是适应了一开始的战斗节奏吗？这可不好哟，我是爆发型使士，和小狗郎这种不知变通的使士不同，最擅长让对手措手不及了哦？”

    御芍神分了点目光给一旁神色忧虑的少年少女，脸上又恢复了先前那种娇俏的笑意，他一边从夜刀神用力到指节发白的右手中抽出“理”，一边用温柔的声线说着话。

    “如果不是青王介入，我也很想继续和你玩一玩呢，但是很可惜。感谢你懦弱的刀，‘理’我就带走了。”

    夜刀神额角蹦出一根青筋，显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挣扎，御芍神很明显把他的性格也算计了进来，愈是这样挣扎，愈是难以挣脱。

    伊佐那抿紧了唇。

    现在他有两个选择。灵化帮小黑摆脱幻觉，或者什么也不做。对应的结果分别是，保住了“理”而自己身份暴露，或者“理”被抢走而他继续隐瞒。

    两个结果他都不想看到，如果不想被中尉找到，他就绝对不能灵化。

    绝对、不能灵化，但是……

    “小白……”

    臂弯里的少女迟疑地唤他的昵称。

    对了，他还有猫。

    “猫，去帮小黑一把吧！”

    “嗯嗯嗯喵！”少女用力点头。

    行动如猫的粉发少女手脚并用，以一种普通人难以模仿的奇怪姿势迅速奔跑，冲到御芍神近前，一张嘴就朝“理”的鞘咬下去。嘴上的力道何其之大，要是真给她咬中了，说不定真能把“理”抢过去。

    猫的速度极快，但是御芍神的应对比她更快，一个侧向滑步同时手腕一翻，不但“理”落在了他的身后，还把另一只手上的匕首调整到了正对少女的角度。

    猫的柔韧度极好，居然在飞扑中一个弯腰，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匕首的刀刃。她脚下一踮，一下子又和紫发男人拉开距离。 

    伊佐那借机一把抱住夜刀神，右手紧紧地握住黑发少年受伤的手，鲜血被从细长的伤口挤压而出，和他掌中自己咬出的伤口流出的血黏合在一起，再也不分彼此。

    身体亲密接触、血与血的交融是最基础的契合度调节方式，伊佐那用这种方式避免了灵化，把自己的灵力猛然灌入夜刀神体内。

    可他所做的一切并没有改变结果。御芍神用等级威压封住了B级的猫的灵敏动作，夜刀神从幻觉中挣脱，体力却已流失大半，失去了武器亦无力追击。

    “理”被抢走了，而他的身份也没有暴露。

    和什么也不做的结果是相同的，唯一的不同也许就是，因为自己有所行动而不是漠视和放任，小黑不会讨厌自己。

    可是伊佐那社讨厌这样的自己。

    被冠以“灰猫”之名的秘密组织，实际上只有一个成员而已。称自己为“无色之王”，放弃了原本名姓的少年，用不知从哪里得到的遗具，诱惑没有契约者的使士加入自己的阵营。

    那是个惯于玩弄人心、聪颖又笨拙的少年。

    他算计着宗像礼司不会离开Scepter 4本部，却也为青之王出巢的可能留了后手。

    灰色和蓝棕色的灵力相互对峙，独臂的男人如磐石般端坐于本部中央大楼的楼梯前，一把看上去有了年岁的木刀横放在他身前。男人闭着眼，就像个静坐修身的修道者，他只单单往那儿一坐，楼前空地里的几个黑衣人便无从进攻。

    前任Scepter 4室长兼创立者，羽张迅的副手，人称“剑鬼”的A级使士，善条刚毅。

    可怕的压迫力。

    善条并不是个热衷战斗和变强的人，平常的任务只有在一个几乎被青组成员遗忘的资料室整理资料，“无色”没有将他考虑在内也是很正常的。但是除了宗像，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任务，是守着一个地下房间的入口。

    如今那房间里的东西受到了威胁，他也自然会主动出击。

    黑衣众还未找到合适的进攻方位，就见善条握住那木刀缓缓起身。没有人看见他是如何出手的，回过神来自己已倒在地上，腰腹处传来剧烈的疼痛，顿时惨嚎一片。

    而那人神情未变，他做了一个收刀入鞘的动作，吐出一口浊气，才睁开眼。

    羽张大人，您的快刀，已经微钝了，万分惭愧。

    留守的人员手脚麻利地将黑衣众搬进监管室，上好木枷。善条重新坐下，安静地等待那位大人的继任者回归。

    宗像一行在八点之前回到Scepter 4本部，在那之前，紧急出动的Scepter 4私有直升机已经运回了几名伤员。

    知道草薙已经被送进了拥有最好设备的特级病房，有他的契约者待在身边照顾，虽然没能捉住狐狸面具少年，安娜却也没有被劫走，周防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。

    “喂，宗像。”赤发男人一只脚踏在宗像笔直的行进路线上，他就是莫名地知道，宗像不会绕道走。这两天的事确实要向眼前这个家伙道谢，不过除此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，不能被这人糊弄过去。

    “我有话要说。”

    “如果你判断需要告知我，而不是直接说出口的话……”宗像推了一下眼镜，“我明白了，请跟我来。”

    他把他带到了负一层的一间招待室，单独的两个人。

    “这一层通常只有两个人在，一位是你方才在门口见过的前辈，一位在我这里的地位相当于你家的小女孩。”宗像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抹茶茶粉，动作流畅娴熟地开始冲泡，“所以你可以说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圣具。”

    周防比宗像单刀直入得多，这话说来倒也有趣。

    宗像的手很稳，似是完全不为所动。他将茶碗推向周防：

    “请用。”

    “你那些手下什么都不怀疑，就接受了你‘灵力比同级使士高很多’的说辞，我可不一样。”周防手肘往矮桌上一撑，背弯起来，整个人慵懒地靠在了那里，眼神也是慵懒的，好像他正说着无伤大雅的话题，“我是待在你爆发的灵力场中心的S级使士，瞒不过我的。”

    “阁下似乎不乐意称自己为‘王’？”宗像甚至没有看他，犹自垂眉打起了自己的那一份抹茶。

    不得不说，他泡茶时侧脸安静，眼神认真，动作优美，实在是足以入画的景致。

    还不能忘了屋内弥漫开的微苦的茶香，很适合这个人的味道。

    周防鼻翼微动：

    “我从不以王的身份做事。”

    可惜他终究不是安宁的茶，而是出鞘的利剑。

    宗像把茶具整齐地码在矮桌一脚，然后端起自己的茶碗，品了一口。茶碗和双手的阴影下隐约露出一小截线条漂亮的颈项。

    周防不自觉盯住那截颈项。

    “京都的伊藤久右卫门，不赏脸品尝一二吗？”

    周防感觉有点烦躁，随手端起茶碗一气喝了个干净。

    ……不喜欢的味道。

   “阁下难道不会品茶吗？真是个野蛮人呢。” 

    对面的人如此评价，他对此回应了一声哼笑。

    “然后呢，您还有什么要说的？”宗像放下茶碗，镜片后的紫色双眸礼貌地注视着周防，宣告谈话进入了正题。

    “你展开灵力场的时候，伏见就站在旁边，却没有灵化，是因为他根本没法灵化吧？在王级圣具灵力场的压迫下。”

    周防又列出一条佐证，他鎏金的眼睛在宗像的注视下一点点亮成火一样的颜色，那是嗅到强者味道的狮子逐渐苏醒的眼神：

    “然后就是那个了，‘那个东西’。”

    “伏见，拜托你了啊……”加茂两手合十，伏见终于受不了大男人可怜兮兮的祈求目光，啧着嘴答应了。

    不就是去趟附属医院叫副长出来吃饭吗……啧，麻烦死了。

    他远远地就看见十束、八田和安娜——除了周防尊以外在这里的赤组成员全体——都愁容满面地坐在草薙的病房外面。

    ——而且还是病房对面离得稍远的那排长椅。

    这也是当然的吧，病房里面可是有个濒临暴走的A级使士。

    他忍不住又啧了一下嘴，敏感地感觉到某人的视线。

    事实上那三个人都看向他了，但是他只对一个人的注意最敏感。

    这也是当然的。

    伏见在心里重复一遍，连自己为什么要重复都不知道。

    “身上还很痛吧？不注意自己身体的家伙，现在去看另一个不知道保护自己的人，你们这种小混混团伙都是这样的人？趁早别干了吧，Misaki？”

    舌头和声带好像有自己的意识一样，在他还没有决定好说什么的时候自行工作起来。

    “可恶！你说什么——”

    他的眼睛也超脱掌控，丢下一个冷冷的眼神。是和室长学来的眼神，还是他本来就懂得如何对这个人冷漠呢？

    啊啊不知道，不过这样就好。

    他不为身后叫嚷的橘发少年停留，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。

    ……如果真的能不停留就好了，但是他比谁都清楚的，自己绝对不会离开原地。

    为什么呢？凭自己是得不出答案的。这一点他也很明白。

    这当然是当然的。

    他又一次重复道。

    现在也和从前一样，没有人能够替他给出答案。

    世界上的所有答案，始终是需要每个困惑者自己去寻找、去确认的。

    可笑他连问题本身，都无法确定。

注：①伊藤久右卫门：只有京都与特定地点才有的庄园级抹茶名家之一

Chapter 7

剧情告一段落，感情戏它终于上线啦~\(≧▽≦)/~我觉着大家都知道了呢，下一更就有羽张大人的本体了

八妹终于和猴哥说上话啦，猫不知为何，总在我卡的地方造成神奇的推动效果www，下一更不出意外的话黑白会情侣达成（别信我）？再这样下去，黑白就变成第二CP妥妥的了，但我的本意是第二写伏八的（谁看得出来？！），然而八妹你为何还不能活蹦乱跳参与行动！……好吧，是我自己写出来的ORZ

今天高考成绩就出来了，码字到一半被母上大人拖去查……考得很好好高兴！明天返校，大后天填志愿，说不紧张绝对是假的，姑娘们我这几天大概不会更新……最迟29号肯定有更，两天一更结果不是因为我懒、而是被返校日程打破的，不知为何微妙地高兴了（gun）

米娜之后见哦~