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#尊礼# 】王命之歌——二十四时歌之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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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古风,开放性结局

 

 

你是灵魂不可避免的回声。

 

 

“八百两!”

“一千两!”

“一千五百两!”

“五千两!”

突如其来的一个报价打乱了场面,这新来的娘子那气质是顶顶好,这开苞确实挺让人眼馋,但是五千两也太夸张了一点,有这闲钱都能把个挺火的清倌恕回家了,在场一群爷听见这个价,几乎全都歇了气。

几乎。

“五千两第一次!”

一号包厢里,赤发男人摸着腰间的剑柄,兴味盎然地低低笑出声。他一个眼神,身边人就知道怎么做,连忙敲了厢房里的牌子:

“一万两!”

这下可好,台座里的爷们虽不至于轰地一下叽叽喳喳谈论起来,却是小声猜测嗡嗡不停。

那一边报价的人停顿了一下,似是没想到会有人和他抬价,不过也很快地追上。

“两万两!”

“三万两!”

“五万两!”

“竞价的那个,是方才在春园门口、和轻薄娘子的闹事者理论的公子?”金发的同行者问他。

赤发男人点点头,浑然不管别人有什么想法,很愉快地勾着唇,朝侍从示意了一下,侍从暗自咋舌这位主儿又想玩什么,动作却不敢慢了:

“十万两!”

同行者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。

这会儿下面台座已经是一片安静,任谁都知道,这是来了尊大佛,就坐在他们头顶上。要知道这春园,可有小半个皇家铺面的意思,这位啊,居然敢在这里和人疯抬价,没带半分火气?不信!

果不其然,竞价中止,管事的妈妈亲自带着姑娘和壮汉,前后脚进了两个包厢,之后的事情,就不是他们这些看官能知道的了。

 

宗像原本不想这样声张,奈何先前那个非礼娘子的男人太过嚣张,新来的这位娘子只是与他撞了一下,那男人就硬要搂着人家的腰辱骂他不识抬举,还放了狠话。

怎么说也与这娘子有了一面之缘,救她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举手之劳,他就起了买下娘子的心思,但要买下春园新树起的摇钱树定是要和妈妈交涉的,他便预备着,先买下她的初夜。

奈何眼前这人……

宗像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个气度不凡的公子。妈妈来找他说另一位竞价者想和他面谈的时候,他也犹豫了一瞬,强龙不压地头蛇,说不得会惹上什么麻烦,不过他此行的目的之一便是历练,若是因为自己的真性情惹上麻烦,也算是历练的一种,如此才应了声。

现在看来,果真是惹上了麻烦。

眼前的公子相貌堂堂,身高与他相仿,一头赤发极张扬,眉宇间有一丝厉气,让人无端觉得此人不好相与,身上的衣服虽是极挑的布料缝制,纹样装饰却称不上奢华。

身份高贵,性格怕有些倨傲,然出行却能尽量从简,这样的人竟与他竞价,想来对方的目标很大可能不是那位娘子,莫非……

“看够了吗?”周防突然出声,宗像微怔,随后礼貌地微笑道:“您怎知鄙人是在看您呢?”

周防却毫不客气:“我说你在看我,你就是在看我。”

宗像微微抿唇。

“怎么不反驳?”周防上前一步,身后侍从略有些紧张地想要上前,膝盖刚动了一下,又强行抑制住自己。

宗像将这一切收入眼底,他朝周防作了个揖,态度不卑不亢,让人挑不出错来:“我若是反驳,阁下想羞辱我,岂非更是能找到理由的?”

周防定定地看他,突地大笑几声:“很好,我就欣赏你这样的!”

宗像依然微笑如初:“即使如此,阁下可否将娘子让给鄙人?”

周防玩味地看着他,似模似样地斟酌半晌,才说了两个字:“不行。”

他一偏头,站在一旁笑脸迎人的妈妈就上前来。

“这位公子是个生面孔,有所不知呀,咱们这位……这位镇目公子可是老熟客了,您若是非要争,那就……”

镇目?他把这个词放在嘴里细细咀嚼了两遍,顿时心下有数。妈妈笑着搓了搓手,宗像不动声色地从袖中取出银票。周防眉头一挑:“你们是认真的?”

宗像也挑眉笑问:“您可有更好的解决方法?”

周防眯起眼,妈妈得他暗示心里一惊,却也不敢回味,只得硬着头皮强笑道:

“妈妈倒有个主意,二位公子出的钱要买下娘子是足足够的了,不如您二人一位出一半银钱,让这小奴伺候二位爷……?”

周防非常满意,他很期待看见宗像笑不下去的表情,谁想宗像竟一口应下,妈妈差人领了娘子来。美娇娘面上覆着薄纱,看见宗像时眼睛都亮了,乖乖地跟在他身后,随着周防一同出了春园的门。

刚出了门,宗像便叫住周防,说想让公子为这小娘子买个良籍。

周防不置可否,反问道:“你既是想救人,怎的不愿再出份钱?”

“您与这妈妈的眉来眼去可瞒不住我。”宗像笑道,“想必您若不是与这春园幕后有关,便是这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。实不相瞒,鄙人乃一隐居山林的道人养大的举子,既然认不出您的真身,那也猜不出更多来了。您既收了我的银钱,怎不能助我为这位娘子寻个好去处?”

道人?举子?

周防笑了,笑容肆意而张扬,气势逼人。站在他身前的宗像腰杆笔直,唇边弧度不高不低,如玉容颜令人如沐春风,清冽眼神叫人难以直视,完全没被周防比下去,单单只这一点,就叫同行者并一应侍从惊讶万分了。

周防道:“你这人好生啰嗦,恭顺全是作假,心高气傲才是真的,强词夺理倒是炉火纯青了。”

说罢,差人为站在一旁局促不安的娘子买良籍,还要给她置办一个铺面。娘子感激涕零,她深知自己与公子的差距之大,最后深深看了宗像一眼,便随着侍从离开了。

对于周防出人意料的同意,宗像看起来丝毫不惊讶,他大大方方地道了谢,周防便问他的名字。

“我只知您是镇目公子,”宗像答,“您便也只消知晓,可称我作永田即可。”

周防锐利的金眸一丝不错地盯着宗像,他挥了挥手,示意侍从备车:“再给你们永田公子添一个座位。”

宗像看了他一眼,笑而不语,周防也没有卖关子的意思,他继续说道:

“不知永田公子给不给我这个面子,一道儿去小酌几杯?”

宗像一拱手:“恭敬不如从命。”

 

玄郴历四十二年,两个最不应该把酒言欢的人,一见如故,义结金兰。

 

草薙第四次进东宫与周防闲聊时,周防还在想着那个人。

草薙感觉自己耳朵都要烂掉了——就算周防基本不说那人怎么怎么,他也感觉自己听见人心里在念叨一样,反正就是耳朵烂掉了!

“已经两个月啦殿下,那位公子既然这么久都没什么动作,怎么看都是不想向你投诚啊。”

草薙与周防一道儿长大,虽长他几岁,关系却是亲近得很,换做旁人哪敢用这种语气说话。

周防斜瞥他一眼,自顾自地饮尽杯中酒,一旁的侍女便给他重新满上。

如是三次,他才开口:“你怎么知道他知道我是谁?”

“呃……”草薙噎了一下,心想能被你看上的人,要是猜不出你的身份也不用过来混了,却没再说下去。

他不接话,周防反而有了点聊天的兴致。

“此人风度谈吐皆是不俗,才情见解句句不落俗套,一手剑法精湛优美亦能与我过招,可谓允文允武。你怎么看?”

怎么看?这种人才当然是收为己用最好。若他不愿入东宫麾下,尚可转圜;若他和其他几位皇子看对了眼,就只有——

周防谈兴上来时,从不等草薙应答,他的一问亦只是问一问罢了。草薙能看出周防对那位公子的青眼有加,甚至于纡尊降贵与之结拜,想必是相当投机的,因此后来他想了很久很久,想得非常用力,想得都岔了路,也没想明白周防的下一句话所意为何。

周防接着说道:“公子翩翩,我亦好之;公子龙章,我亦悦之;此子,我欲战之。”

初闻时草薙只觉得浑身冒汗,周防尊身为赤国大统名正言顺的继承人,天潢贵胄,竟用“龙章凤姿”形容他人?

这位公子,究竟是个……怎样的人?

 

草薙也没有想到,一月之后,他便如愿见到了宗像。

周防与宗像称兄道弟,高谈阔论,演武比试,说的话与对方不在时全然不同,虽相处时气氛十分自然随意,草薙却莫名感到一种压抑感。

掩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浪涌,一点一点,卷成涡旋,即将将两人吞噬——令人无由恐慌的错觉。

然而二位公子兴致高昂,宗像离开时留下了下次上京的时间,周防一直心情愉悦,直到宗像乘的轿撵远去,他才一语不发地凝视夜空几许,最后眼神深沉地回了宫。

再见面是更四月以后,他们相遇时是春季,此时已至深秋之末,周防在约定的时日住在了外宅,宗像被侍从迎进屋时仿佛带进了一身寒气。

草薙知趣地从周防房中退下,离开时下意识地回头,看见周防捧着宗像修长漂亮的手,看似粗暴实则温柔地揉捏。

合上门,最后听到宗像淡淡的一句:

“不冷了。”

草薙出了院门,在寒风中一个哆嗦,心中隐之又隐地浮起了一个想法。

今年的冬天,来得太早了。

 

玄郴历四十五年末,三十年前前往青国和亲的赤国穗菀公主病逝,为保两国邦交,赤国王欲将郡主安娜嫁给青国最小的嫡皇子,即皇四子礼司。

按照赤国习俗,家中女眷远嫁时,需要由父亲或兄长领轿,由郎君骑马来接,迎轿奏对。为表对青国的尊重,领轿者定为皇太子尊,封安娜为赤彤公主,十里红妆,随行者众。

青国皇四子相貌极俊美,气质凛冽如高岭之花,表情和语气却很温和,完全受得住一句丰神俊朗。两队在边境处相遇,皇四子隔着屏风与赤国皇太子奏对。熟悉的声音和熟悉的对话,两人却没有表现出一丝异样,仿佛他们除了邻国皇子之外,再没有其他身份。直到这时,草薙再忍不住,捂住了嘴。

镇目,赤国储君的封地边陲;永田,青国政治中心百年前的旧称。对他们来说,这正是直白得不能再直白的自我介绍,预示着今日注定的结局。

赤国大军就在山头那一边,提前半日便守在这里,这场看似顺理成章的续亲,实为战争的序幕。大军冲出,青国却也有防备,宗像策马掉转时突然朝周防掷出一物,同时喊道:

“公子!”

不是殿下,不是皇太子尊,而是公子。

同样转身欲回到己方阵营的周防,毫不犹豫地抢在护驾者之前,接过那块裹着石块掷来的布绢。

如果我们受制于人,那么错的不是命运,而是我们自己。

 

玄郴历四十六年一月,赤国皇太子尊继位,同月,青国皇太子替让东宫与皇四子礼司。二月,赤青两国正式交战,在所有的历史记载中,都未曾提及他们不是皇子,而是结拜兄弟的往昔。

也许毕生的执念只是疯一场,不计得失,不计结果。

然而执念终究不够深,只有藏在心中,无法言说。


相视一笑,心照不宣。

风花雪月,无缘之缘。

曲终人散,两处相别。

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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